只是故事

「第五天了....」

就著月光，有個小小的人影蜷縮在窗邊，像只美麗細緻的人偶，表情呆滯，一動也不動。

第五個不成眠的夜晚。

「庫勒尼西，你要學著獨立點。」

五天前，聖女之子拋下這句話之後，便帶著阿奇波爾多、羅索，和艾伯李斯特出門去了。
臨走之前，庫勒尼西向阿奇波爾多投了一個求救的眼神，只是，他並沒有得到回應。

在那之後，每每到了就寢時間，庫勒尼西便縮在窗邊，有時看看月亮，有時往窗外瞧，
不願放過任何阿奇波爾多可能歸來的時段。

有時累得睡著了，不久之後便會驚醒，若環顧不到那人的身影，心一沉，失望之餘，還
是會繼續等待。

庫勒尼西很明白聖女之子此舉的目的，不單單是自己不夠強，每當聖女之子把他和阿奇
波爾多一起帶出門，阿奇波爾多總是不讓他出手，而且，若是他被召喚上場，事後阿奇
波爾多還會跟聖女之子嘔氣。一趟任務下來，明明有三個人跟出門，戰力卻只有兩名。

不由分說，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阿奇波爾多這種過度保護的舉動，大家倒沒意見，任務照打，對戰照殺，只要能達到目
的，見他們一路恩恩愛愛倒也有趣。

只是，如此一來，庫勒尼西的戰力等於是完全浪費了。

於是，聖女之子只得忍痛將他們分開組隊一陣子，平日分頭進行任務，直到任務結束，
兩人才有聚首的時間。

此次，由於任務難度較以往高出許多，再加上家中成員需要的碎片量極大，很有可能在
外餐風露宿，好幾天回不了家。捨不得庫勒尼西受苦，且考量到帶他出門之後可能有的
種種險境，這一次，阿奇波爾多選擇將他留下。

「阿奇....」

庫勒尼西將頭埋入雙膝，儘管了解對方的心意，也知道那人一定會平安無事，但，無法
聽見那爽朗的笑語，熟悉的胸膛與菸草味已多日不在－－

這趟思念，實在煎熬。

＊＊＊＊

「喂！雜碎！別出神！」

手臂被樹枝一戳，阿奇波爾多嚇得差點拔出腰間的槍。只見羅索用力地拍了他的腦袋，
順手將烤好的黑山羊肉遞到跟前。

接過東西，阿奇波爾多回頭一看，艾伯李斯特與聖女之子正盯著自己。勉強擠出一個尷
尬的笑容，他回過頭，捧著一手肉繼續發呆。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打從與聖女之子出門，他沒有一刻不把庫勒尼西掛在心上。即便戰鬥中未曾出錯，異於
平日的寡言，與日常的弔兒郎當迥異的態度，還有，已經五天沒有笑過的他，這一切一
切，同行的夥伴全看在眼裡。

想起臨走前，庫勒尼西那對漂亮的瞳眸裡承載著不安與失落，阿奇波爾多的內心便開始
糾結起來。

不想讓他跟著餐風露宿，不願意讓他承擔與自己相同，甚至更高的風險，一開始的確是
抱持這樣的心情與他揮別，但，想起他平日黏人且依賴的模樣，走到哪裡，身邊一定會
有他。

庫勒尼西曾經說過，阿奇波爾多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救贖。

事實上，搞不好，庫勒尼西其實不需要被他保護，沉浸在這段被依賴的關係之中的他，
才是真正被救贖的人。

「我真的做錯了嗎？」

望著眼前那道落寞的背影，聖女之子不禁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一隻手輕壓在頭頂，
順著方向望去，對上的，是一雙固執又溫柔的眼神。

「不管決定下得好不好，他們都有各自該學習的課題。」

「可是，這個決定同時讓兩個人傷心，阿奇波爾多如此，庫勒尼西應當更是如此。」

「大小姐，有時候，破壞是為了成就完美。破壞舊有的模式，讓他們重新考量更加合適的
相處模式，或許，他們的路才走得長久。」

「我知道。只是，我真的很不忍心....」

眼見聖女之子快要陷入無限鬼打牆的煩惱，艾伯李斯特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別再想太
多。

＊＊＊＊

轉眼間，收集碎片的日子又過了三日，也就是說，一行人離家已有八日。細細算數，手頭
上的材料還算夠用，再加上連日以來的餐風露宿，且一路從斬影森林打到牧神絕峰，大家
的體力已經耗盡。於是，聖女之子決定打道回府，讓大家修養一些時日再重新出發。

一行人自絕峰踏上歸途，途中行經要塞，在要塞邊緣稍作休憩之時，遠處傳來夜鬼的怒吼。

從聲音來判斷，應該正好就在回家必須經過的這條路上。

「夜鬼....應該不只一隻。」

艾伯李斯特抽出腰際的配槍，羅索早已將注射筒擱在脖子上，阿奇波爾多更是嚴陣以待，
屏息靜聽魔物的動向。

戰鬥似乎十分激烈，夜鬼的吼叫聲此起彼落，從牠們的聲音判斷，應該是遇到了棘手的戰
魂。而這名戰士也十分厲害，一時半刻過去了，竟然還在與這群力量強大的魔物纏鬥。

「我去前方探個情況。」

阿奇波爾多緊握著槍枝向前走去。如果狀況慘烈，或許他們必須繞路，或者伸出援手。問
題是，大家的體力已經耗損得差不多了，要是真和這群魔物發生衝突，勝算真的不大。

走了一段，阿奇波爾多環顧了一下周遭，找了個絕對安全的位置掩護自己，並且觀察前方
的戰況如何。

夜鬼的怒吼聲已越來越接近，匿身於一堆樹枝與草叢之中的阿奇波爾多更是將槍桿瞄準前
方，只要夜鬼一現身，他還有幾秒鐘的時間考慮要不要打穿牠們的腦袋。

終於，一群龐然大物在地平線的另一端現身，在那之中，有兩個小小的身影。

「很好，再來....再靠近一點....」

等等會打中誰，他可管不了這麼多，也不打算插手管閒事。彈道、瞄準線，全在他的計算
之中，正當他準備開槍之際，一抹鮮明的綠，透過準心映入眼簾，心一凜，槍枝差點滑了
出去。他看著遠方正陷入苦戰的人兒，內心的震驚已無法表於言語。

「尼西！」

顧不得自身危險，他持槍衝了出去，先是把最靠近庫勒尼西的夜鬼給殺了，迂迴了一會，
眼見抓住了空隙，他抓了庫勒尼西就往身後一甩，庫勒尼西一個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快要
跌倒之時，身子被人一托－－

「大....大小姐....」

「沒事，別緊張。」

聖女之子托著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至地面坐好。庫勒尼西的神情十分驚恐，看得
她既後悔又心疼。

「尼西，別緊張，我不會懲罰你。」

她輕握著他的手腕，時不時替他拍背，安撫他的情緒。原本在後方等待消息的眾人一聽見
阿奇波爾多的叫喊，連忙趕了過來。一到達現場，就看見兩人置身險境。

「艾伯，羅索，去幫忙消滅那群夜鬼。」

沒有過多的猶豫，兩人分頭衝向前去進行戰鬥。有了兩人的助陣，原本處於劣勢的戰況，
亦逐步明朗起來。

好不容易，視線內所有的夜鬼全數解決完畢。就在眾人鬆懈之際，一隻漏網之魚自阿奇波
爾多的身後竄出，一切都還來不及反應，阿奇波爾多的腰背被牠狠狠抓傷，當場血流如注。

「雜碎！撐著點！」

艾伯和羅索氣急敗壞地往阿奇波爾多的方向奔去，只見阿奇波爾多撐起身子，待到夜鬼攻
近眼前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扼住夜鬼的咽喉，把槍口貼在夜鬼的下巴－－

一記完美的零距離致命槍擊，一時之間，夜鬼的頭被打個粉碎，血肉四散。

＊＊＊＊

解決了最後一隻夜鬼後，阿奇波爾多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走回隊友身邊。

明明庫勒尼西就在身後不遠處等著他，他卻連轉身的力氣也沒有了。視線越來越模糊，意
識正一點一滴流失，他跪倒在地，眼前是一片怵目驚心的紅。

「阿奇。」

輕柔的聲音自耳盼響起，帶著愛戀，以及不捨。他的身子被人從後方緊緊抱住，這溫度、
力道，和氣味，沒人比他更熟悉了。

「傻瓜....幹嘛追來？」

明明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兩人心照不宣，阿奇波爾多卻想在昏厥之前，小小地捉弄庫勒
尼西，順便期盼一下，是否能聽到心中所想要的答案。

「我很想你。」

庫勒尼西的聲音細如蚊蚋，小到不能再小。聽到這個答案，阿奇波爾多微笑地閉上雙眼。

是啊！心滿意足了，他可以放心地倚在戀人的懷裡，好好地休息一下。

「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吧！」

「遵命，大小姐。」

「還有，羅索的金卡弄完之後，接下來就是他們倆的金卡，我會一起做。」

話一說完，她與艾伯李斯特兩人相視而笑。

『即使這裡只有殺戮，沒有奇蹟，也沒有信仰，更沒有儀式。我會用我的方法，讓這個
世界見證你們的愛情。』

既然無法分開，那就永遠在一起。即便這裡除了殺戮，還是殺戮，就算以愛為名，也還
是殺戮。對他們而言，重點永遠都是愛－－

只要能抓住的，便抓住吧！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