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故事

梅倫一腳踢開古魯瓦爾多，他扶著桌角慢慢站起來，被踢到一旁的古魯瓦爾多隨手抄起身旁的
劍，劈頭就砍。

「敵人....都是敵人....」

古魯瓦爾多手中的劍不斷地揮舞著，梅倫注意到，他的眼神十分渙散，彷彿他的對手並不是自
己，而是另有他人，甚至像是戰場上的千軍萬馬。

「來啊！再來啊！」

古魯瓦爾多不停地狂笑著，揮舞著手上的劍。如同梅倫所想，古魯瓦爾多的眼裡早已看不見他，
眼前浮現的，是生前在戰場上殺戮的景象。生前的他，身為軍隊統帥，每一場戰爭都親自上陣，
立下不少戰功，只是，戰功和權力始終被他棄若糞土，在戰場上待久了，他滿腦子只剩下殺掉
敵人的念頭。

殺了敵人，聽著佩劍刺穿敵人身體的聲音，那聲音對古魯瓦爾多而言，美妙如天籟。

揮著、砍著，眼見古魯瓦爾多殺紅了眼，為了自保，梅倫把牌一丟，古魯瓦爾多的劍瞬間被削
成兩段，被削去的刀尖往旁邊飛去，一截刀身沒入牆內。

「別胡鬧了。」

梅倫走近古魯瓦爾多身邊，想取下他手中的劍，不料，古魯瓦爾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
刀尖，往梅倫的肩頭狠狠地刺下去－－

一方還來不及喊痛，一方還來不及讚嘆聲音之美妙，古魯瓦爾多整個人被踢飛出去，重重地摔
在牆上；梅倫的身子被人一拉一抱，他抬頭，艾伯李斯特寒著一張臉，怒視著前方的人影，一
把軍刀橫在面前護著自己。

「利恩，麻煩你把梅倫扶回房間。」

確定利恩扶妥梅倫之後，艾伯李斯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古魯瓦爾多面前，他一把抓了古魯瓦爾
多的頭髮，狠狠地往牆上掄去。

「清醒了沒？」

一鬆手，古魯瓦爾多整個人軟癱在牆角，手上、臉上，全是鮮血。

「你該從那場夢境清醒了，古魯瓦爾多。況且，你剛剛砍的是隊友，不是敵人。」

古魯瓦爾多始終低頭不語。見他沒什麼反應，艾伯李斯特將軍刀收入刀鞘，離開之前，他語重
心長地留了一段話：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愛的是梅倫，我想保護他，與他同心、同進退。下次，你敢再動梅倫，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還是精神病發作，一律格殺勿論。」

語畢，門一關，室內的孤獨與黑暗再度吞沒古魯瓦爾多的身影。

＊＊＊＊

「時間到了，我去給古魯瓦爾多送飯。」

梅倫從廚房裡端了一大盤食物，準備送上樓給古魯瓦爾多。肩頭上的傷口還沒癒合，盤子和食
物也有一定的重量，傷口不斷地被牽動著，梅倫的額前不斷地滲出冷汗。

「梅倫怎麼還是這麼熱心啊？」
「沒辦法，他就是這副德行。上一秒才被砍，下一秒馬上就忘了。」

艾伯李斯特吞了口茶，隨後跟著梅倫一起上樓。

打開古魯瓦爾多的房門，梅倫的視線稍微掃了一下房間，發現蜷縮在窗邊的小小人影。他走到
那人面前，把食物放在地上，輕聲喚道：

「古魯瓦爾多，晚餐在這裡，多少吃一點吧！」

蜷縮著的人影動了，他抬起埋在膝間的臉，看了梅倫好一會，這一次，他沒有摔碗盤，也沒有
發瘋抓狂，而是乖乖地低頭扒起飯菜。站在梅倫身後的艾伯李斯特始終戒備著，只要古魯瓦爾
多一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他絕對會要了古魯瓦爾多的命。

吃飽喝足之後，梅倫立刻遞上手巾，伸手之際，他的袖口被古魯瓦爾多輕輕拉住：

「對不起....我....」

講到一半，古魯瓦爾多便低頭不語。拉著袖口的手顫抖得厲害，即使肩頭沒有抽動，沒有啜泣
與哽咽，看著衣擺上漸漸濡濕的痕跡，梅倫知道，古魯瓦爾多在哭。

在戰場上被喚醒的欲望是什麼，古魯瓦爾多自己也不知道。從被誣陷為殺人鬼，被流放到連隊
的那段時間，他不斷地斬殺敵人，他揮的每一刀每一劍，每一個殺人的念頭，都是潛伏在體內
的心魔最好的養分。直到心魔漸長，茁壯到他無法以理性克制的地步，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
已把自己逼上絕路。

他的存在，只有在斬殺敵人之時，才能獲得具實的意義。

事實上，無數個夜晚，流逝的歲月裡，古魯瓦爾多的內心總有一部分在哭泣、狂嚎，這片戰場
的回憶，對他而言，真的是美夢嗎？抽不出身，也回不了頭的他，只能一直被困在這片戰場，
就連死了，他的亡靈也始終逃不出這場夢境。

人生的過程一路走來，擁有的只是孤獨，沉淪了，沒人願意救他，身邊的人反而像聞到血腥而
見獵心喜的鯊魚一樣，要不陷害，要不就是追殺。

殺人、聽佩劍刺穿人體的聲音，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連自己也不得而知。或許，他喜歡的，並
不是這些事情本身，而是它們賦予他的存在意義。

＊＊＊＊

「我說....艾伯李斯特....」

古魯瓦爾多用手背拭去淚水，目光灼灼地盯著艾伯李斯特的雙眼：

「昨天你對我說的那些....有對梅倫說過嗎？」
「咦？」

梅倫疑惑地望向艾伯李斯特，又看了看古魯瓦爾多。

「昨天聽你這麼說，我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梅倫跟你在一起果然是對的。」
「你們在說什麼？」

梅倫的眼睛越瞪越大，他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不用你多事。」

艾伯李斯特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梅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正要踏出房門之際，古魯瓦爾多的
聲音自後方飄來：

「這些承諾你要是做不到，後面可是一大堆人排隊搶著做啊！」

沒理會古魯瓦爾多的調侃，艾伯李斯特拉著梅倫，穿過走廊，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碰！」

關門的力道之大，把剛從房間出來的利恩嚇了一大跳。

回到房間之後，梅倫連氣都不敢吭。他把床頭櫃上的燈點亮之後，正要起身去整理書桌之際，他
的身子被人從後方抱住。

「記得，洗澡時千萬別讓傷口碰到水，洗完澡我立刻幫你換藥。」

梅倫點了點頭，他微微動了動身子，艾伯李斯特似乎並沒有放手的意思。

「那個....」
「嗯？」

算了，還是不要問出口。

「我跟古魯瓦爾多說，我現在愛的是你，想與你同心、同進退。要是他敢動你，我絕對會殺了他。」

早已看穿梅倫的心思，艾伯李斯特忍不住發笑。明明很在意，卻忍著不敢問出口，這果然是梅倫專
屬的作風。

「放心了吧？我說的都是實話。」

艾伯李斯特的手又收緊了些。對於明日一早又得出門數日的他，只要有機會待在梅倫身邊，即使只
有短短幾分鐘，他也會想盡辦法去把握。

就這樣，靜靜地擁抱著，感受著彼此氣息與體溫的交流，也很好。


　　　　　　　　　　　　　　　　　　　　　　　　　　　　　　　　　　　　　　　　　　　　　　　　　　－完－


＊＊後記：

寫古魯瓦爾多那一段的時候，我的腦袋一直浮現出小小古魯拉著聖女之子的裙擺的畫面。吶！小古魯，
這樣算是有寫進你的內心世界嗎？？我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喔（摸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