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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先生,不好意思。」

利恩一把推開流浪漢,滿臉不悅地別過頭去。他知道,對於眼前需要幫助的人露出如此
表情是很沒禮貌的,只是,一來這名流浪漢身上的味道實在令人作嘔,二來,在大街上
莫名奇妙被一名陌生人擁抱,而且對方還知道他的名字,怎麼想都覺得現下的情況很詭
異。

不過,就這麼把人丟在原地,似乎太過份了些,利恩拉過背包,拿出一本導覽,想查查
附近有沒有社會福利機構能將這名男子先行安置,順便探問他的身世,如果是失蹤人口,
那就非得向當局通報不可。

翻閱書頁的手無意識地垂了下來,之後便立刻被緊緊握著。利恩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順
著力道的方向看去,男子的嘴角上揚了些許弧度,帶著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爽朗與溫暖。

明明是一個好看的笑容,且充滿善意,那彎弧度卻再度重擊著利恩記憶的核心,有幾幕
模糊的影像快速地閃過眼前,或許是某部份的記憶,卻非關現世。

「利恩,我是阿奇,阿奇波爾多。」

「阿奇....波爾多....」

利恩愣愣地唸著這個名字,每帶出一個音節,他們之間那段從很久以前便剪不斷、理還
亂的複雜關係,彷彿就要浮出記憶的檯面。

儘管感覺到自己與眼前自稱為阿奇波爾多的男人之間似乎有著強烈的連結,利恩還是強
迫自己從一連串的震驚當中恢復神智。他相信這些感覺並非子虛烏有,但,比起探究這
些,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吧!大叔,我們一起去社會保障廳。」

這個稱呼脫口得很自然,自然到連利恩都沒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正當他想拉著人往市
政府的方向走去,阿奇波爾多整個人卻像是生了根似的,佇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呃,大叔?」

利恩滿臉疑惑地看向阿奇波爾多,而對方的表情更是令他感到費解--

明明是在笑,可感覺起來卻像是快哭出來的樣子。

爲什麼如此悲傷?

惻隱之心正悄悄地在利恩的胸口翻騰著。看了看被握緊的手腕,再看看男人一臉無辜的
可憐樣,利恩不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算了,跟我來吧!」


****


深夜。

夜生活在莫斯科市內各個零星碎散的角落拉開序幕。拐入巷道,一間燈火通明的小酒館
座落在靜謐的街道上,昏黃搖曳的燈光,成為四周一片漆黑之中唯一的光源。

酒館內最靜僻的角落坐著三位身形高大的男人,看似再平常不過地交談著,卻與週遭飲
酒作樂的氛圍格格不入。他們自成一格,像是劃清界線一般,四周喧囂與噪音像是完全
不關他們的事一樣。

「把我們找來有什麼事?」

兩名留著淡褐色短髮的男子,一左一右,分別坐在阿奇波爾多的兩側。他們分別是伯恩
哈德與弗雷特里西,是一對雙胞胎兄弟,目前在德國軍隊裡面服役,並且授有軍階。

「我找到利恩了。」

「咦?他還活著?」

「嗯....算你答對一半。」

阿奇波爾多的手指輕輕滑過玻璃杯的杯沿,寫在臉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伯恩,弗雷,這是我頭一次相信靈魂的存在。而且,他昨天可把我牽回家了哦!」

「嘖!」

弗雷特里西愜意地把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毫不隱藏地將一臉不屑表溢於外。

「利恩這小子果然沒變。」

「是啊!光是從他把你撿回去這一點來看,不管投胎多少次,他就是沒長進。」

弗雷特里西毫不留情地奚落著阿奇波爾多,尤其那一臉久違不見,談了戀愛春風得意
的樣子,他怎樣也看不習慣,而一旁的伯恩哈德則是保持著一貫的沉默寡言,事情的
發展總是好壞相隨參半,畢竟,殘酷的還在後頭。

「伯恩,我那個戶頭還剩下多少錢?」

面對阿奇波爾多的詢問,伯恩哈德默默地用手比了一個數字,隨即丟了一個詢問的眼
神給對方。

「小子唸上了莫斯科國立大學,替他負擔所有的生活費和學費,應該夠吧!」

「等等,他應該有父母親吧?你別插手管太多了。」

「這你放心,我都調查好了。」

阿奇波爾多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指節輕扣著實心木桌的桌面:

「自幼父母雙亡,靠著親戚的接濟、半工半讀和獎學金活過來的。」

「那你們現在住哪?」

「他父母親留下來的房子。」

阿奇波爾多從大衣中摸出菸盒與火柴,點了一根菸在嘴上叼著。自從繼受了利恩所有
記憶的那一刻起,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記憶的片段不斷地融合成完整的抽象與具
體。無論有沒有他,利恩都能過得很好,以致於在這段漫長且不斷流失的歲月之中,
他總是在各個重要的時刻與利恩失之交臂。

這些年來,記憶中他與利恩擁有的、一起度過的,在漫長且荒蕪的年歲之中是唯一的
甘霖。緊握著、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一次,他是不打算再放手了。

「停止你的幻想吧!阿奇,別忘了上頭的命令。」

「啊!我知道,若利恩還活著就必須殺了他,對吧?可是,伯恩,我可沒說過我會服
從欸!」

「你想反抗?」

伯恩哈德皺著眉頭,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身旁的好友。畢竟已經有了多年的交情,他
也很清楚阿奇波爾多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實際上,阿奇波爾多應當也猜到,他和弗雷
特里西也不甚贊同這種做法,否則,他們大可在接獲消息之後,找個藉口溜進利恩的
住處,把他一條小命給摸掉,如此輕而易舉之事,卻沒人動手。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三人當場立刻站在同一陣線。

「伯恩,經過這麼多年,我終於明白,要我守護一個沒有利恩的世界,那還不如跟你
一起毀了它算了。」

語畢,三人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儘管接下來的挑戰困難重重,不過,比起始終壓在
心頭的鬱結,他們還比較希望這一刻儘早到來,確立方向,塵埃落定。不一會,弗雷
特里西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拉了拉阿奇波爾多的衣袖,很認真地拋了一個令人吐血的
問題:

「阿奇,你和利恩要怎麼溝通?用手語嗎?」

「我們一直很正常地用語言交談啊!怎麼了嗎?」

「可是利恩的聲帶之前被割掉了呀!」

「對利恩而言,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拜託你下次記得把腦子帶出來,弗雷。」

隔著阿奇波爾多,伯恩哈德大手一揮,一個巴掌清脆響亮地拍在弗雷特里西的頭頂上。
而弗雷特里西的一句話,將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給勾勒出來,那道怵目驚心的疤痕霎
時間閃過阿奇波爾多的腦海,深刻而鮮明。

不會的。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同樣的慘劇發生在利恩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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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瑞莉亞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