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故事

在眾人眼裡，古魯瓦爾多十分嗜睡。

不可否認，從客觀情狀來看，他的確經常在睡覺沒錯，即使他已經用盡各種方法努力地
讓自己保持清醒，身體動靜卻總是不聽使喚，眼皮子一閉，身子一歪，即使正在戰鬥中，
魔物的利爪已經撕下幾塊血肉，而他像是感受不到痛覺似的，逕自陷入深眠。

有時候，古魯瓦爾多不禁懷疑，陷入睡眠狀態似乎是一種不自主的生理反應。有一天，
他強忍著極度的疲倦與不適，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抓著棉被，就這樣跌跌撞撞地敲
開聖女之子的房門。連求救的話語都還沒出口，聖女之子便壓著他的頭，讓他枕著手上
的棉被趴在桌上：

「古魯，我可以幫你，但是效果有限。解鈴還須繫鈴人，在夢境裡，你就好好地面對自
己的內心吧！」

於是，他的眼皮再度闔上。聖女之子說的那番話究竟有何涵義，他也毫無心神去探究。

他記得，生前的他總是把死亡掛在嘴邊，每每與同年紀的小鬼頭提起關於死亡的話題之
時，他從來不掩掛在臉上的興奮之情。

事實上，他是否真的喜歡死亡，樂於長眠不醒？

畢竟，那是他生前存在的意義之一。聽著長劍刺穿敵人肉體的聲音，毫無反應地聽著一
群虛偽之人讚揚他的功績，最後的最後，迎來生命終結之時，他的身體也被人刺穿，然
後撕裂。

很痛，但那是真實。無可避免地體驗著、掙扎著，生與死的力量同時在身體內外劇烈地
震盪，最後挾著一縷殘破不堪的亡魂跨越了曖昧不明的陰陽之界。

思及此，古魯瓦爾多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雙眼倏地睜開，幾綰銀白色的細長髮絲映入
眼簾，大約是還沒完全清醒，他著實愣了一下。等到想起這幾綰細髮的主人是誰之時，
古魯瓦爾多把頭埋進棉被裡，不禁為自己的反應啞然失笑。

「是布列依斯吧？」

「嗯！是我。」

在桌上趴了一會，等待腦袋慢慢恢復運轉的過程中，他才發現對方的手始終輕撫著頭頂
的灰髮，手勁緩慢而輕柔。

「既然醒了，怎麼不抬頭看看我？」

聽起來像是一句玩笑，古魯瓦爾多卻捏緊手上的棉被，像是正在賭氣的孩子一樣，頭也
不抬。

太耀眼了。

明明有著跟自己不相上下、絕對黑暗的過去，卻還是如此耀眼，彷彿全世界的光芒全在
他身上跳動似的。

不過，古魯瓦爾多想起，無論生前抑或死後，他總是像隻無尾熊一般黏在布列依斯身上，
尤其是睡眠時間。像是保護著什麼不想被奪走，又像是在渴望著什麼，有所冀求。

追根究柢這種事情，他不喜歡做，只是，隱隱約約，他似乎懂了些什麼。或許，渴求死
亡只是一種逃避現實所不得不為的自我催眠，但，剝開那一層假面，自己想要的究竟是
什麼？古魯瓦爾多突然對這些問題感到興味盎然。

「吶！布列，閉上眼睛。」

雖然有所疑惑，布列依斯還是乖乖地照做了。緊接著，他感覺到雙頰被人用雙手輕捧著，
一股溫熱帶點微濕觸感在眼瞼處落下－－

「你幹嘛？」

布列依斯驚恐地想推開古魯瓦爾多，身子反被箝住不說，當對方的嘴角揚了些許弧度，
臉部線條綻放著前所未見的柔和與放鬆時，他放棄了掙扎，回應過去的眼神不自覺地多
了些溫柔。

「想通了一些事，心情很愉快。」

顧不得布列依斯會有什麼反應，古魯瓦爾多將對方明顯比自己細瘦嬌小的身子攬在懷裡，
用額頭去貼近對方的，笑得十分心滿意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