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故事

「利恩中暑了。」

才踏進訓練學校的大門，正在與學生進行劍擊訓練的弗雷特里西便丟了這麼一句話給阿奇波爾多。

「該不會是假借中暑之名，在醫務室偷懶吧！」

不過就是中暑，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念頭一起，寫在弗雷特里西臉上的不安與擔心全被他看在眼裡。

看來，利恩這小子的狀況真的不太妙。

接著，阿奇波爾多隨手捻了一根煙，連火都還沒點著，立馬被弗雷特里西搶了下來：

「阿奇，學生全看著呢！」

弗雷特里西轉身對學生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當場解散，並領著阿奇波爾多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看來利恩真的很崇拜你吶！阿奇。」

「那當然啦！我可是很有孩子緣的。」

「這孩子每天都很努力地鍛鍊自己呢！你教給他的東西，他練得可勤了。沒日沒夜的，連飯也不怎
麼吃。」

拉開醫務室的門，簾子的另一邊，醫務兵正慌慌張張地忙著。揭開簾子，只見利恩蹲在地上，抱著
垃圾桶嘔吐，一名女性醫務兵正忙著替利恩拍背，醫官則正忙著準備醫藥用品。見了這一幕，阿奇
波爾多不禁微微皺了下眉頭，他把眼前這虛弱不堪的少年從頭掃視一遍，最後，他的視線停在利恩
左手上的繃帶與針頭。

「噢....真慘。」

弗雷特里西往垃圾桶裡瞟了一眼，裡頭全是利恩方才吐出來的清水和胃酸，一丁點食物的殘渣都不
見影。

「這孩子，長期睡眠不足再加上營養不良才會這樣的。由於利恩目前腸胃狀況並不樂觀，功能有受
損，所以他必須在這裡打一個禮拜的營養針，這段時間，得麻煩你們送些流質的食物來....」

一群人正專心地聽取醫官的報告與建議，聽到一半，弗雷特里西的視線往角落一掃－－

利恩不見了。

沒多久，醫務室的盥洗間響起流水聲，沒等其他人反應，阿奇波爾多大步走向盥洗間，門一拉開，
只見利恩站在洗手台前仔細地清理自己，還刷起牙來。

「傻孩子，在做什麼呢？」

「阿奇教官隨時會回來，我不能讓他看見我這樣子....得趕快清理乾淨才行。」

大約是曬昏頭了，利恩並沒有認出阿奇波爾多的聲音。阿奇波爾多無奈地站在門邊，看著瘦弱的
少年繼續打理自己，然後－－

看著他被站在門邊的自己和弗雷特里西嚇得往後摔，自己還得負責拉著他的手，和扶穩差點被打
翻的點滴架。

「阿....」

「阿什麼阿？我不記得有教你這樣虐待自己。」

阿奇波爾多把點滴架交給弗雷特里西後，接著一把撈起利恩的身子，快步走向床邊，然後重重地
將利恩拋到床上。

「阿奇，別這樣！」

醫官連忙將利恩安頓好，白了阿奇波爾多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利恩那副虛弱到像是隨時可能掛掉的模樣，他就有氣。

「阿奇，我知道你擔心利恩，但....」

「誰擔心他？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笨蛋，哪天把自己弄死了我都不意外！」

「阿奇！」

弗雷特里西壓了壓阿奇波爾多的肩膀，阿奇波爾多揉了揉太陽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兩位，我和醫護兵先將利恩的食譜和營養配方送去廚房，等等還要去鎮上補充藥品和器材。能麻
煩你們先照看利恩嗎？」

「別看我，我才不想照顧這個渾小子。」

阿奇波爾多率先出聲。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怒氣未消，不過，至少比方才把人摔在床上的那股盛怒要
好得多。

「阿奇，下午還有一系列的訓練課程，我必須在場。你剛回來，就在這裡照顧利恩，順便休息一下
也好。」

沒等阿奇波爾多回應，弗雷特里西便逕自走出醫務室，醫官與醫務兵亦相偕離開。

「阿奇波爾多，別趁我不在時把人弄死了啊！」

離開前，醫官拋了這句話，語氣有些戲謔與不滿。

「嘖！」

按捺住想一槍爆掉醫官腦袋的衝動，阿奇波爾多關上醫務室大門，一轉身，他看見利恩正望著自己。

「趕快睡吧！」

他走到利恩床邊，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粗操的手掌覆上利恩的額頭，一會兒輕拍，一會兒輕撫，
像是哄孩子一樣，哄得利恩睡意越來越濃。

「阿奇教官....」

「嗯？」

「對不起。」

雖然算不上是過錯，但，只要阿奇波爾多一生氣，他就會立刻道歉，這是習慣。

「是男人就不要道歉。睡吧！」

＊＊＊＊

把利恩哄到睡著之後，阿奇波爾多跨坐在窗邊，點了根煙咬在嘴上，接著從懷裡拿出筆和紙，將
這段時間出任務的過程稍微做個草記，打算在夜間的會議中提出一份正式的報告給米利安。寫到
一個段落，他抬頭望了望病床那端，利恩似乎還在睡，他放心地朝著窗外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接著，他突然想起帕蘭達因。

原本這一次想找個藉口開溜，去看看許久不見的老友，沒想到下一次任務的時間突然被提前，於
是阿奇波爾多只得隨隊回營。

回來也好，反正他也挺掛心利恩，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小子有沒有進步，沒想到，一回來就接到他
因過度練習而操壞身體的消息，久久才得以見到的第一面，竟然是在醫務室看著這渾小子一副要
死不活的嚇人樣。

想著就來氣。

阿奇波爾多又點了一支菸，吞雲吐霧的呼吸之間透露著煩躁與不耐。說不擔心是騙人的，想把利
恩抓起來揍一頓的心情倒是真的。他不希望愛徒出意外，希望他好好保護自己，只是，面對這樣
的場景，除了把這個渾小子暴打一頓，警告他不准亂來之外，像個慈父一樣，好聲好氣溫柔勸誡
之類的，他真的做不來。

不知不覺，菸盒裡少了五支菸，紙上也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東西。一抬頭，嘴上的菸被人迅速抽
走，他正想破口大罵，卻看見利恩笑吟吟地倚在窗前，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明顯比幾個小時前
還要有精神多了。

「利恩，不再多睡一會嗎？」

即使生病，也不放棄對他惡作劇。看著利恩狡黠的笑臉，阿奇波爾多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阿奇教官，為什麼老是在抽煙？」

「有心事。」

「有心事為什麼不說？」

「小鬼不懂。」

一句話，打斷了話題接續的可能。利恩知道，阿奇波爾多一向不喜歡談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不
想讓別人知道的，誰也別想從他口中套出任何東西來。

就這樣，兩人靜默了一小段時間。這是兩人相處的模式，沒什麼特別的。他不說，利恩就不問。
信賴感什麼的，沒人知道有沒有，利恩總是當作有－－或許有吧！

「吶！阿奇教官。如果，除了抽煙之外，你還有其他排遣煩悶的選擇，你會想試試嗎？」

「你說的其他選擇鐵定不存在。」

「為什麼？」

「我對酒和女人沒興趣。」

「除了那些之外呢？」

撐著尚未復原的身子，利恩站在阿奇波爾多面前，酒紅色的長髮寫意地披在肩後，身型與臉形
的削瘦，襯著原本就清秀漂亮的五官，夕陽的餘暉在利恩的眼底交織著異樣的光芒，有那麼幾
秒，阿奇波爾多看呆了，還差點把他當成了漂亮的女孩子。

「其他選擇啊....喂！你....」

柔軟的雙唇覆上了自己的，淡淡的牙膏薄荷香味竄入口鼻－－

就那麼一下下，很溫柔，有些青澀。

「吶！阿奇教官，我餓昏了，先去吃飯啦！」

利恩把菸塞回一臉驚呆的阿奇波爾多手中，一步步退到門口，趁機開溜。

＊＊＊＊

利恩離開醫務室之後，顧不得可能體力不支，沒命似地向前奔跑。

跑著跑著，他跑到訓練學校一處靜僻之所，倚著大樹坐了下來，把臉埋在膝蓋裡。

那個吻，不是告白，而是別過。他知道，這個男人看似玩世不恭，其實有著滿懷的理想與抱負。
或許，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賭在上面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忘了吧！利恩，把對那個男人的戀慕全鎖在心底，最好全忘了....』

利恩在心底對自己如是說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