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故事

繞了兩天一夜的遠路，一行人終於將艾伯李斯特平安送回宅邸。一開門，焦急等待的眾人們
本欲上前詢問情況，卻被撲鼻的血腥惡臭與怵目驚心的血跡嚇得倒退三步。艾依查庫等人將
艾伯李斯特抬回房間，安置妥當後，與利恩等人開始清理沿途遺下的血跡。羅索自實驗室搬
了一大堆醫療器材，他和梅倫人手一把小剪刀，消了毒之後，再把艾伯李斯特身上的繃帶和
消毒紗布小心翼翼地剪開。當傷口全部攤開來，在房門邊佇立的人們莫不低聲驚呼－－

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燒傷的、撕裂的、焦黑的、皮肉往外翻的，傷口不斷
冒出鮮血，止也止不住。

「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伯恩哈德緊盯著床上和羅索口中的「爛妮」差不多的人。艾伯李斯特是他昔日愛徒，兩人不
只是單純的師徒關係，甚至可說，兩人情同父子。無論生前抑或身後，艾伯李斯特保持的形
象總是意氣風發，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

「對不起，我竟然沒跟去。」

伯恩哈德捂著臉，神情十分痛苦。羅索與梅倫將傷口處理好、重新包紮，梅倫將身上與手上
的血污稍作清理之後，他蹲跪在艾伯李斯特床邊，輕輕地將手覆上艾伯李斯特的手背，在他
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以確保艾伯李斯特的神智清醒。

「大哥哥會死嗎？他答應過要陪我們玩的。」

多妮妲抱著雪莉哭了起來。

「這次真的傷得太重了。」
「是啊！直接命中要害耶！不曉得這次得躺多久了。」
「即使我們身在死者之界，也還是有可能再死一次的，真不曉得艾伯李斯特當時在想什麼...」
「這還用說？不都是為了救梅倫？」
「別這樣，他還在這裡...」
「聽說這次的傷沒這麼簡單，可能真會要了艾伯李斯特的命。」
「當時的情況到底是怎樣？我只聽古魯瓦爾多說了個大概，說是梅倫....」
「古魯瓦爾多的話不能全信，他最愛找梅倫的麻煩。」
「可是....」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梅倫始終不斷地重複著方才的工作，他不能讓艾伯李斯特就這麼失去意識，
他一邊擦去艾伯李斯特臉上不斷冒出的血沫，一邊附在他耳邊，低聲細語。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得問床邊的那個傢伙！」

艾依查庫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沒多久，梅倫感覺自己的領子被人提起，往外一摔，他整個人重重
地摔在牆壁上，痛得他眼冒金星。還來不及起身，艾依查庫又抓了他的頭髮往外拖，拖到走廊外。

「雜碎！你不要對他動手！」

羅索把器材丟了往外跑。他的心裡始終有一個很大的疑問：明明是自己的錯，為什麼梅倫卻拼了
命地保護自己，不把實情說出來？

羅索抓著艾依查庫的手，注射筒在脖子邊擱著：

「你敢動他，別怪我不客氣！是我－－」

「是我害的，艾伯李斯特是為了保護我才變成這樣的，這是事實。」

梅倫順勢接了羅索的話。羅索驚訝地看向他，梅倫只是搖了搖頭，不發一語。是不是想保護羅索，
他自己也不曉得，他只知道，自己從以前就被排斥慣了，但是，羅索能像自己一樣忍受這樣的情
況嗎？一想起自己過去的遭遇，梅倫更是下定決心，自己被排擠就算了，不能讓羅索像自己一樣，
重複走向自己過去走過的路。

艾依查庫直盯著羅索，總覺得事情有諸多疑點。羅索平日最愛給梅倫找荏，現下卻如此維護梅倫。
只是，眼前這看起來瘋癲瘋癲的排骨小子似乎準備好要動手了，他的戰鬥能力十分強勢，艾依查庫
評估過後，還是決定鬆手，避免與羅索正面衝突。

＊＊

晚餐時間，餐桌上的氣氛十分凝重，梅倫和羅索不在，多妮妲和雪莉則是早早把飯扒完，抓了甜點
溜到樓上去了，庫勒尼西則是一反常態，一向吃不多的他竟然裝了三大碗飯菜，他把飯菜放在托盤
上，打算跟著小姊妹上樓時，艾依查庫叫住了他：

「庫勒尼西，端這麼多飯菜要去哪？」
「深淵今天鬧脾氣，想在房間吃。」
「你別逗了，深淵不吃我們吃的東西。你該不會想替梅倫那個雜碎送食物吧？」
「是你了解深淵，還是我了解？」

庫勒尼西轉過頭，眼裡泛著惱怒：

「你真當自己是這裡的老大？我在哪裡吃飯，餵深淵吃什麼，都要經過你允許？」

語畢，庫勒尼西端了飯菜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

艾依查庫說的沒錯，他的確是想替梅倫送飯來的。他知道，梅倫現在一定正為了照顧艾伯李斯特忙
到不可開交。來到艾伯李斯特的房門口，他在門口站了一會，開了門進房，一如他的料想，梅倫手
上的動作一直沒停過，多妮妲和雪莉則是乖乖地坐在一旁，書桌上放了兩個小蛋糕，估計是這對小
姊妹偷拿上來給梅倫的。雪莉與多妮妲看見庫勒尼西，神情十分緊張，他給了她們一個微笑，示意
她們放心。

「梅倫，休息一下吧！吃飯了。」

庫勒尼西放下托盤，梅倫隨便應了一聲，依然沒有停下動作的意思。

「你再不停下來，我就要親自『餵』你了喔！」
「咦？」

還沒來得及反應，庫勒尼西用湯匙挖了一大口飯塞進梅倫嘴裡，梅倫嗆咳得厲害，連忙放下鐵盆子，
把庫勒尼西手上的碗給搶過來：

「咳、好了，我休息一會就是了。咳、我真的、咳！」

梅倫咳到差點說不出話來。他捧著碗，席地而坐，雪莉與多妮妲拿起書桌上的小蛋糕，跑到梅倫身旁，
一人一邊挨著梅倫坐著；庫勒尼西捧著兩個飯碗，把深淵召喚出來之後，把另一個碗丟給深淵，之後，
他在梅倫的對面坐下，神情溫柔地看著他。

「飯要正常吃，這樣才有體力照顧傷患呀！」
「梅倫哥哥，飯吃完了還有蛋糕喔！我和雪莉都有把手洗乾淨，你可以放心吃。」

聽了多妮妲這番話，梅倫突然笑了出來。

「梅倫哥哥怎麼了？」

小姊妹對梅倫的反應有些不解。只見梅倫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飯，疼愛地摸了摸兩姊妹的頭：

「妳們不是最喜歡小蛋糕了？自己留著，不用給我。」
「雪莉的蛋糕給你，我跟多妮妲一人分一半就好。」
「才不要！梅倫哥哥比較喜歡我的蛋糕！」

小姊妹又開始拌嘴。此刻，梅倫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即使自己的立場岌岌可危，卻還是有人願意關心
自己。現下是庫勒尼西、多妮妲和雪莉，之前是....

艾伯李斯特。

一想起這個名字，梅倫的心便不由自主抽痛起來。

「梅倫，試著相信艾伯李斯特，相信大小姐。」

庫勒尼西把手搭在梅倫的肩上：

「艾伯李斯特是個異常頑強的男人，他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