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故事

翌日，天甫亮，兩人便從森林打道回府。一路上，梅倫跟在艾伯李斯特後面走著，
一會兒摸摸腹側，那是艾伯李斯特給他打的結，一會兒又掉入沒完沒了的思緒裡。

「吶！艾伯李斯特，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我跟你之間算是『親子關係』嗎？」

艾伯李斯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腦袋打了好幾結的梅倫。

「這個問題我想了一整晚，艾伯李斯特。」

即使表情維持得正經八百，其實艾伯李斯特已經快憋出內傷了。這個梅倫，平常一
副不可一世的鬼靈精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就煩了他一整個晚上。

「梅倫，我跟你之間的關係是『夥伴』，跟親子毫無關係。」
「跟親子毫無關係？可是我們昨晚一起露營了呀！」
「露營？」
「是呀！你們那個世界不是說，露營可以增進『親子關係』？我們一起露過營了，
難道增進的不是『親子關係』嗎？」

梅倫不急不徐地講完一大串，艾伯李斯特搖搖頭，嘆了口氣，輕輕地揉了梅倫的
頭髮。

對艾伯李斯特而言，露營並非意味著好事。他和艾依查庫自小便隨著軍隊在外紮
營，露營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夜平靜，隨後迎來的不是象徵希望的曙光，而是毀天滅地的殺戮。想活命，除
了殺人別無他法，在戰場上稍有猶豫，馬上就成為敵軍的刀下俎。惻隱之心、道
德標準什麼的，全部通通放一邊去，活下來最重要，就算踏過同伴的屍體也得想
辦法活著。

想到這裡，艾伯李斯特看了看身旁腦袋糾結的更厲害的褐髮男子。

就某方面而言，梅倫沒有這些記憶是幸福的，不需要像自己一樣，記憶裡充滿了
鬥爭與殺戮，也不需要扛起整個國家的勝敗榮辱。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回住處。門一開，同伴們都等在門邊，所有人簇
擁著他們進屋，你一言我一句，關心著他們前一晚的情形，甚至有人對艾伯李斯
特難得用軍外套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表示嘖嘖稱奇。

只是，對於所有的問題，兩人始終沒有回答，過了半晌，只見艾伯李斯特拉著梅
倫的手往樓梯走去。

「咦？艾伯李斯特，你要帶梅倫去哪？」

艾伯李斯特拉著梅倫消失在樓梯頂端，門一關，眾人的質疑全被擋在門外。

雖然表面上沒發作，其實艾伯李斯特心裡氣惱得很。昨晚，梅倫就這樣被拋下，
需要援助時，眾人卻對他不聞不問。方才的關心，若不是馬後炮，就是虛有其表
的假面功夫罷了。

「艾伯....李斯特，你在生氣嗎？」

梅倫的聲音把他從慍怒的情緒拉回現實。他靜靜地看著梅倫，仔細地看著他臉上
的表情。無論是昨晚第一次見到的真摯笑容，抑或現在掛在他臉上的關心，通通
都是真的。

「來，坐著，我幫你拆布條。」
「咦？真的要拆？」
「當然。怎麼了嗎？」

艾伯李斯特望著梅倫失落的表情，有些不解。下一秒，梅倫還是乖乖地坐到床邊，
把襯衫的排釦解開，讓艾伯李斯特拆下纏繞在腹部的布條。

「欸！艾伯李斯特....」
「嗯？」

可能有些丟臉，梅倫還是決定說出口。

「那些布條可不可以別丟掉？我想留著。」

正在動作的雙手嘎然停止，艾伯李斯特靜靜地聽著，想聽聽梅倫的理由。

「這麼說有點難為情，這些布條對我而言，有著很重要的意義。第一次有人如此
關心我，第一次有人把我看得如此重要。我想留下來當作紀念，好嗎？啊！我還
要昨天你幫我打的結，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真厲害，我自己打就亂七八糟的。
還有，昨天的狼肉是怎麼料理的？教我好不好....」

聽了這番話，艾伯李斯特不由得心頭一緊。理智克制了他想抱住梅倫的衝動，他
深吸一口氣，一邊微笑著聽梅倫說話，一邊拆解布條。

「艾伯李斯特，我話很多對不對？」

梅倫望著停在窗邊吱吱喳喳的鳥兒，一旁的艾伯李斯特將拆解下來的布一條條用
漂亮的結銜接起來。

「喏，給你。」

艾伯李斯特將打滿結的布條交到梅倫手上。

「想說話又找不到聽眾時，來找我吧！」
「哈！你是認真的嗎？我保證沒多久你就被我煩死了。」
「不會的。」

艾伯李斯特用指節輕輕地點了梅倫的額頭：

「盡管來找我。我喜歡聽你說話，梅倫。」